西窗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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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剑灵却已完全失却理智，飞蛾扑火一般直朝折颜身上涌去。折颜这边顾忌云溪魂魄脆弱，并不敢将伏羲琴变作攻调摧毁剑灵，只得以自身法力凝结成一道金色结界，阻拦剑灵继续欺近。

紫胤在旁边看得蹙眉，他之前曾与焚寂剑灵正面交手，此剑极为凶煞，最易勾起人心中怨憎之气，但当初焚寂并未尝试侵占自己的身体，仅是不愿从云溪体内脱出，说明那剑灵算是识得时务，又怎会生出胆量觊觎折颜上神之躯？这其中必定有些蹊跷，一时却也不好妄动，只是引了手下清正之力，徐徐幻作幽蓝壁垒，助折颜抵挡剑灵的入侵。

时间分秒渡过，折颜手下琴音未停，却因焚寂的躁动而进展缓慢。赤色剑灵裹缠着云溪的魂魄，一次次撞上折颜身前的屏障，完全是一损俱损，无论是折颜还是紫胤，都无法在激烈的法力冲撞中护住那夹杂其中的脆弱魂灵，眼看着云溪魂魄受损，两人先后停了手，待折颜凭空虚抬了衣袖，身前屏障随即崩解消失，那层层的煞气便避无可避的没入体内，只听他低低道了一句，“紫胤，你无须插手，我受得住。”

以折颜的修为来说，就算焚寂剑灵强行与之身体融合，也绝无能力吞噬他的神魂，但却因由其中饱含的凶煞之气，唤醒了被他压抑数十万年的魔灵之身。

凤凰生就的半神半魔的骨血，本就有另一番魔族体态。随着煞气的侵染，折颜的衣衫渐渐由浅粉变作殷红，原本素洁的广袖绣上绮丽繁复的云纹，不知何处刮来一阵劲风，将发间束带都掠去，只见长风猎猎，墨发飞扬，就连脸颊都比平日褪去三分血色，将俊朗眉目衬出十分的风华来。端坐案前的已全不似十里桃林淡泊避世的那位上神，而更像一个魔物，伴着伏羲琴泠泠古韵，妖异诡谲得令人心惊。

“折颜，你先收手，我们容后再想办法。”紫胤沉了声开口，他眼见得从折颜身前伏羲琴泄出的法力光芒，已由纯净白色变成流火般的赤色，琴韵虽未变调，抚琴人的心态却已是天差地别。他自十里桃林请折颜来相救云溪，原便知此事不易，却从未想过要将别人牵累其中。或许以折颜的能力，日后洗去煞气也并非不能，但眼前受煞气侵染已成事实，救人之事从不是以命易命，又凭什么让折颜在其中涉险。紫胤这样说着，心中意念已定。

“收手？凭什么。”折颜应着他的话，微微眯了眼，更显得一双凤目狭长，像是蕴着一层看不见的冷笑一般，“只要这剑灵与云溪的魂魄分开，我便会让他知道，贪心不足究竟是怎样的下场。”

“我说，你收手。”紫胤眼见劝告不成，手下已经结了剑印，挡在折颜身前，以空明幻虚剑印强行将剑灵封印回云溪体内。随着他这番压制，伏羲琴对剑灵的引导即解，电光火石之间，那孩子已经睁开双目提了焚寂剑在手，以十成力道直刺向紫胤胸前，紫胤即刻抽手回防，剑身仍是逼近了掌心，森然煞气一寸寸没入，在掌心落下一片墨色灼伤痕迹。

焚寂剑此时的躁动趋于顶点，一时间赤红色烟云乍起，戾气滔天，随着水蓝色光芒闪现，紫胤竟以身幻作万千残光剑影，与焚寂剑灵正面交锋。折颜坐在旁边瞬时寒了面色，压了琴弦站起身一拂衣袖，挥出一道强横法力将烟云打散。那剑灵不敌折颜法力，仍是极力嘶吼挣扎之后，方被彻底封回云溪身体之中。待剑光散去，折颜走过去将紫胤身形扶稳，淡淡道，“你才多少修为，不要命了？”

“这终究是我和云溪之间的事，不该拖你涉险。”紫胤垂目喘息了一阵，便伸手将折颜推开，他乍见到折颜这般模样，着实有些不习惯。

折颜听得浅笑，低头望向自己一身红的刺目的外衫，“你瞧我这样，像是没被牵连么？既然已经被牵连了，你阻不阻止我又有什么区别？”

这话说的虽轻佻，但的确是事实，原本仙气卓卓的上神，现在浑身上下透着刀锋般的戾气，虽然曾听说凤凰都有魔物的一面，却一直以为像折颜这般的道行，早该将一身魔气彻底洗去了才是。如今将他这模样勾了出来，紫胤心下歉然，摇头解释道，“你会被煞气侵染，在我意料之外，但既然已经知晓，就断不会任由事态发展。只是不知如何才能帮上神洗去煞气，回复原貌？”

“怎么又上神了呢？”折颜笑的有些轻慢，伸手重新握上紫胤手腕，手心一用力，便将人带进了怀里，那距离定是过于近了，林间风疏疏淡淡，将散开的长发吹乱，几许纠缠的垂落到眼前，“不过是个上神的名声，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觉得我会稀罕？”

“折颜，你先静下心来，不要受煞气所惑。”紫胤见折颜说话越发没了边际，动作也失了礼节方寸，更觉他是受了煞气侵染，心智有所迷失，便用了力气便欲将他推开，腕上却被折颜用了力气攥紧，素来冷淡清贵的紫胤真人，何时被人这般慢待过，瞬间寒了脸色，“你放手再说。”

“你要我救我便要救，你要我放手我就要放手，这是哪家的道理？”折颜笑说着，另一只手却覆上他掌心，随着幽红法力牵引，将他方才入体的煞气一寸寸吸纳到自己体内，方收回了手将人放开，“你跟我不同，守着这些煞气，千百年都祛除不去。你不经我同意便停了我的术法，我自然也要让你不如意一次，才算公平。”

“……折颜，你真不必为我，做到这一步。”紫胤垂目看向掌心，觉得一切发展有些脱控，折颜现在现了魔身，举止轻佻散漫在情理之中，真正做起事来，却仍是向着自己的。原本以为云溪事毕，两人便不再会有牵连，事情到了现在，彼此羁绊却是越来越深。“接下来，如何打算？”

“我要先去昆仑虚，把伏羲琴还了再说。”折颜说着话，走回案边将琴抱起，“我现在施不得仙法，你方才也受了伤，自己好好调养。”

“伏羲琴既是你的法器，为何急着要去归还？”紫胤跟过一步，淡淡开口问着。

“我说紫胤，你是不是真觉得，我跟伏羲父慈子孝其乐融融？这琴若是在我手里，可有人死了都不安心。”

“如此，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折颜抱着琴，回头瞧着紫胤，“小紫胤，我这么大个人了，你是担心别人在半路害了我，还是怕我出了天墉城，去祸害了别人？”

紫胤默了一刻不答，折颜现下看着虽渗人，聊上几句也能看出他神志清醒，不至于做出伤人害人的举动，但他毕竟在自己这处负了煞气，自己愿或不愿的，总与他有了些朋友的情分。不看着他复原便离开，实在是不能安心。而且折颜在魔化以后，轻佻得连平时那有限的涵养都瞧不见，让人懒得与他多言，“都不是，这些等你恢复了再说。”

“若都不是，你是关心我？”折颜看他想计较又不便与自己计较的模样，让人分外想逗上一逗，笑的眉目弯弯，声音也柔和得不似以往。“那焚寂煞气虽然凶煞，却与凤凰魔族之身一脉同源，不至于真能把我怎样，只是一时半刻，不便恢复仙身。昆仑虚就在天墉城之上，我不过是上去还个琴，左右不过凡间一半月就回，你若真是担心我，便帮我做一件事。”

“帮你做什么？”紫胤耐着性子，默默在内心提醒自己，不能与一个魔物计较，降了自己身份。

“天界自禺期之后，铸剑之术凋零，几乎找不到一个出众人选，你这个月若得了空闲，帮我铸一把剑。”

“铸剑？你可是自用？”让紫胤真人帮忙铸剑，与让折颜上神出手去救人，在难度上大概是伯仲之间的一件事，但他自觉进来欠下折颜良多，见折颜点了头，便没再多问一句。“好，我应下了。”

折颜看他应了，却是连同尺寸形制都未问上一句，颇心仪自家这位省心的道长，淡淡笑着，一旋身上了云端，“记着我过一个月，来找你拿。”

待离了天墉城，折颜的神情却又不似方才的轻佻，变得更加幽深许多。

——他从焚寂一事发觉，似乎有件事瞒了自己许久，他有一笔陈年的旧账，得跟自己的义弟墨渊，好好算上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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