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凉月

PS：此文参加过水仙群的高考作文题目的活动，看过的姑娘们请无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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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青丘九尾狐族的第一美人白浅，在以一己之力封印了擎苍之后，便突兀的没了下落。几个长辈在狐狸洞中慌得乱了心神，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站在一旁瞧了一会，终是带着安抚意味的开了口。

“当初我飞升上神，也曾沉睡千年，只要小五还活着，总会被我们找到的。”

 

“折颜你的上神劫，约么都是二十多万年前的事了，你那时经历了些什么，快与我说说。”

安抚过罢，出了狐狸洞，白真总爱缠着折颜说故事，而折颜往往是拗不过晚辈的。

粉白衣裳的上神背过了手，收了平素慵懒倦怠的神色，似乎陷入了某种讳莫如深的往事里去。

久久，牵了分笑容出来。

“年份太久，只记得半阙词了。”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折】

他亦曾有过一位挚友，是个凡人。

那时折颜游历下界，途经江南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城，逛得累了，便信步走上一座未曾关上门扉的小楼，对主人道了一声叨扰，笑颜相问，“有茶么？”

“自然有。”

小楼的主人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公子，眉目清朗，着一身淡黄色的长衫，衣襟和袖口却又是素白，银线绣了针脚精致的暗纹，点睛一般坠下两缕流苏下来。于阳春之雪脱了一分清冷，于中秋之月褪了一分媚人，恰到好处的凝成一种暖玉般的润。

折颜颇喜欢他这种温润。甚至因由这种喜欢，而生出几分挑剔来，便轻轻转着茶杯，道，“茶与水都是上佳，只是错过了才冲泡完成的最佳时间，水温稍有些低了，香气也免不住散去些许，可惜。”

小楼的主人正在一旁修剪案架上的花枝，闻言停手淡淡一笑，“所以世间许多相逢都是白玉有瑕，若第一回便被你遇上了完美，你如何还会再来呢？”

折颜凝视着小公子俊美面庞之上，那全无焦距的双眼，却因由主人的笑容，而映出盈盈的光芒来，白玉有瑕……许久才淡笑着开口，“难得，能听到这样一番道理。”

 

之后，折颜常来这百花楼，与之品茗弹琴，也得知这小楼的主人名叫花满楼，予人相助乐善好施，在江湖中颇具名气。

作为开天辟地时诞生的第一只凤凰，十几万年月的积累让折颜无论在琴棋书画还是武艺上都有着凡人永生无法企及的造诣。但他仍很喜欢听花满楼弹琴，听一个少年公子对生活的向往热爱，清越动人。

 

转折却是在三年之后的一日，他同与往日一般，在小院亭中听花满楼抚琴，却乍闻风来雨到，电闪雷鸣，隐约一道仙障将小院围起，桎梏其中。而后风雷越发激烈，九霄雷霆现了光影，誓将小院吞并才肯罢休。

折颜心下一凛，方知这是自己的上神劫难来临，他自责这几年过得太过逍遥随性，竟连劫难近身都不曾感受到。

上仙飞升上神，可说是九死一生，若非有仙障隔绝，九霄雷霆足可将这座小城夷为平地，他自顾尚不暇，又如何护的过身后那小小凡人？

花满楼也听到了这一阵不寻常的雷声，收了琴声，听折颜尚站在亭外，温声开口，“我们怕赶不及回小楼去，你快过来，先避一避。”

“怕是你避一避我才好。”

折颜苦笑一声，设下结界将凉亭护住，结印那一刻，光华流转，衣袖翻飞，将滚滚雷声隔开了去，折颜转过身去，看着凉亭中抱琴而立的花满楼，淡淡开口，“花兄，相交多年，我却未同你说过，我并非凡人……而是一只鸟。今日适逢我渡劫，却未曾早些避开，连累你了。”

“鸟？”花满楼微微颦了眉，他自目盲之后，对世事诸多反复莫测，心态早已平和许多，瞬间错愕之后，倒也即刻适应过来。他自不若折颜神通广大，却也因之有了一种凡人独有的知命洒脱。没有在意那越发凛冽的雷电之音，只在自己为数不多的印象里搜索了一下鸟类的模样，歉然一笑。

“无妨……只是我七岁失明，对鸟类的印象已是不多，却不知是哪一种？”

“……”折颜一时语塞，不知该夸他处变不惊还是怎样，只得勾唇笑了一笑，“凤凰。”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轻吟着诗经中的余韵，只觉得齿颊留香，“折颜，想来你一定华美瑰丽如同春日艳阳。”

而这一刻，折颜已经幻作原身展翅飞上高空，对抗着云霄中霸烈的雷霆。滚滚雷声中，隐约有凤凰鸣唳之声响起，强烈的法力对冲让小院中的栏杆催折，草木尽断，之前设下的法术屏障摇摇欲坠，终究在一阵惊雷中寸寸瓦解。

世间事太多变幻莫测，即便神力通天，却依旧有不可为之事。风雷散尽后，凉亭中的少年公子已与此间亭台草木一同，在滚滚惊雷中生机殆尽。折颜于神识沉睡前最后一刻，以残存法力将花满楼魂魄凝为一体，却已无暇为其重铸身体，只浅声叮嘱他去忘川之畔等自己前往相救。

而后，折颜元神归回十里桃林，一睡千年。

千年之后，人间朝代更迭，沧海桑田变换。折颜自沉睡之中醒来，自觉法力充盈，气息畅通，连本体双翼的翎羽亦是更加流光溢彩，却是飞升劫难已过。然而掐指一算，人间已是千年，他从前留在花满楼魂魄上的仙力，至多维持数百年。而后不得救治，亦不能入轮回忘川，千年……

天际紫雾祥云一现，凤凰已展翅飞向忘川。

【桂】

“后来呢？你便在不曾见过他？”

身边撑着下颌聆听的白真瞧着折颜的神情颇有些落寞，忍不住开口猜测道。想来一别千年，那凡人的魂魄早该消失在天地之间了吧。

“我说真真呐……这你可就错了。”

折颜回过头，目光里有种近乎温柔的缅怀，“我们神仙，也是会错的。”

 

忘川之畔，彼岸花开荼靡，夭夭胜火。

踏上忘川河岸的一刻，折颜便已知道，他不会再见到花满楼了。

但他依旧还是来了，带着一种猝失故友的怀缅，便在幽幽忘川之畔，人间那位公子，又是如何过了几百年？

这神情大约与那忘川河边才来的迷惘亡魂太过相似，身边一个翠色衣衫的小丫头扯了下他的袖子，脆生生的开口。

“呐，你是才来的不是？”

折颜挑了挑眉，不着痕迹的抬了广袖，“是又如何？”

“是便对了。”小丫头清了清嗓子，背书一样开口，“你既是新来的，有件事便交代给你，你可一定记得妥帖了。”

“何事如此郑重？”

“奈何桥边有一位公子，在等他的情人，已经等了几百年了。可是有一天，他不能再等下去，便托咱们替他传一句话。”

古来奈何桥边多情种。折颜淡淡一哂，漫不经心的接着话，“哦？是怎样一位公子，又在等怎样一位情人呢？”

“若说起公子，你可是问对了人。”小丫头双手交叠，脸上露出些许迷思来。

“公子生得俊朗，弹得一手好琴瑟，所有路过的鬼魂都知道。”

“公子心地善良。你知道的嘛，大家才来的时候，有几个心情会好？那时候，公子弹琴给大家听，笑着听大家说心事，连孟婆婆都说，这忘川河边，久久没有这般安宁了。”

“公子博学多才。六百年前，有位姐姐在等她书生情郎，只盼着等情郎来了，她能解得他的诗赋才情。可是那位姐姐不识字，问过了公子，公子便在琴台旁支了书案，教大家诗词歌赋，琴棋弹唱。”

“公子听力亦是极好。这岸边的鬼魂啊，哪个难过偷偷掉眼泪，公子也一定第一个发现，到后来呀，忘川河岸，十里不闻悲声。”

小丫头说话，难免有些夸大的成分，折颜并未听进心里太多，只觉得少女憨态倒也有些趣致，便淡淡问道，“那公子的情人，又是个怎样出尘绝俗的美娇娘？”

那少女微微咬了唇，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连公子自己都不知道，因为公子生前样样都好，却是个瞎子。”

“……他看不见？”折颜敛了笑容，眉峰却渐渐蹙起。“他可是亲口说，是在等一位姑娘？”

“公子不曾说。但公子说过，有凤栖云端绝尘而立，难道不是位姑娘？”

“……”伸手揉了揉眉心，折颜上神对上古神话在人间的误传略略有些苦恼。

“那么，那位公子又有什么话要托你传达？”

“公子说，愿卿莫为前尘所累，他这些年过得很好，也祈她此番别后，岁华静好。”

“好一个岁华静好……”折颜向前走过几步，轻轻抚摸着案上斑驳素净的一张旧琴，淡淡勾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了。”

“呐，我也知道让你一直这样等下去很不好。可我希望你入轮回之前，能将这个故事说给下一个人，嘱咐他将公子的话传下去……总有一日会等那姑娘来到。”少女的声音软糯糯的，在身后轻搂了折颜的腰，“我应了公子，要乖乖入轮回去。这故事我讲给了无数人听，讲完这最后一遍，我便走了，你应了可要算数，好不好？”

“……好。”

他听得河畔许多游魂在自发的谈论此事，带着或多或少的杜撰和编改，却无一例外的温和善意，语气轻柔。也不知千万年年后，会演变成怎样的故事。

此来，未见故友。

既见故友。

【令】

岁月声声催人老，却不拘于催生人陡生华发。

“所以说，你这么多年不曾有一桩亲事，十里桃林的灼灼桃花，都是因为他？”

白真听完了故事，忍不住有些八卦，长久以来的随性亲昵，开起玩笑来也完全没有顾忌。

“你们这些小辈，就是不能惯着，没大没小。”

折颜淡淡的笑着，却并没有计较的意思，“他并不似桃花鲜妍，若真要形容，反而更若人间月桂花。”

淡黄月白，花朵细小而不张扬。香浓能远溢，气清可绝尘，一支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似玉如兰的佳公子，万不似灼灼媚人的桃花。

而折颜也从未在桃林，刻意种下哪怕一株桂树，可他却一直记得，他从忘川回来的时候，人间正是丹桂飘香的中秋。

亦是，人月两圆，美不胜收。